日月

应念岭海经年,孤光自照,肝肺皆冰雪。

妖狐中心/此去经年

私设众多,这世间因果相连,这里是对妖狐“因”的一点想象。

虽说是妖狐中心,但唯一涉及妖狐cp为狐跳妹。

有微量晴博,狗博提及成分。打上tag是为了防止误入……

以此文献给我的第一个sr。

如果以上都能够接受,请往下看。

 

【第八年的某一天】

       夕阳西下,即是逢魔时刻。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了,灯火亮起,在某一处破旧的小巷中,空中一盏青灯,一点点灯花从中溢出,化为一只只青色的蝴蝶,又四散飞去了。青灯挂在一根横起的灯柱上,上面倚着一位仿佛踏梦而来的女子,她微阖着眼,像在假寐。

       妖狐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想必她又在窥探谁的故事了。妖狐想。

       “这样的想法真是让人难过。”青行灯睁开眼睛,说道,“好久不见,小狐狸。”

        “我以为并没有多久。”妖狐说。

        “已经足够久了。”青行灯微笑,“人间又新添了不少岁数,不同的人创造出不同的故事,而你,竟然已不再自称小生。”

       “这只是因为这里没有美丽的少女呀。”妖狐这么回应。

         青行灯抬眼看了看他,像是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兴趣,向他摆了摆手。

       “罢了,离去吧,无趣的妖怪啊,我只与有故事的家伙们交谈。”

         妖狐多少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子:“我一直以为我们关系还算不错。”

      “那是因为我一直在期待你的故事。”青行灯这么说,“每个人都是培养故事的容器,阳光雨露,岁月沉淀,夜中的辗转反侧,求而不得……这些都是养料,会喂养出一个又一个的故事来,这些故事有的优秀,有的则只是残次品。”

     “这是说不准的事情,而我的工作就是时时擦亮这些容器,让他们保持干净,然后等待他们的故事。”

     “而你,是我擦不干净的器皿。”她拈起一点灯花,一吹间化作粼粼光点散去。

     “那里面有什么呢?或许是恶臭的污泥,或许什么也没有,又或许是万恶之花……”青行灯笑了笑,不再说下去。

       “总而言之,你还没有结出让我满意的果实。不过,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成为一个合格的器皿……”

     “你也许会成为我的收藏。”

     “是吗,那听起来很有趣。”妖狐淡淡地说。

       青行灯看着妖狐,他眼中空洞无物,几年前那个嘴角含笑,眼睛里却暗涛汹涌的妖怪似乎已经不见了。

      “或许我错了,”她喃喃道,“你也许已经结出了果实,它扎根于你的心脏,吸干了你所有的养分……”

        妖狐没有说话。

        青行灯多少感到一点怜悯,于是她看向了远方。

      “月亮升起来了。”

      “嗯。”

 

【之前的某一天】

       世人皆说狐妖性淫,理论上来说这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妖怪比起人类本质上更近兽类,更无所谓人类的伦理道德了。

       妖狐笑笑,看上去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床铺上的女子则渐渐不再挣扎。

       不能再用了。妖狐看着眼白翻出,青筋暴起的一段,有些无奈。

       今夜的女妖有些道行,在即将陷入永远的沉睡之前仿佛福至心灵般摆脱控制,奋力挣扎起来。可惜的不是这条注定要被天收回去的命,而是这张美艳的脸皮。

      不过这对妖狐来说算不上什么打击,实际上,这并非是他今天的命定之人,因此自然不必与她共度余生,这失败的作品也不必进入他的收藏。

       眼下他还有更要紧的事去做——或者说,这件事他已经想了足够久,可惜至今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

       妖狐有很多命定之人。

       她们有不同的相貌,不同的气质,贤淑羞涩者有之,活泼可爱者有之,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然而她们的共同点只有两个:一个是美丽,另一个,则是她们都是少女。

       知道他嗜好的人不多,毕竟他现在寄人篱下,寄居的地方又不少坚守人间道德的正义之人,这不太光彩的事情自然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

       安倍晴明倒是总在他与庭院里未长成的少女们搭话时意味深长地看那么一眼,但总归不会说什么。

       般若是少数的知情者之一,也曾仿若无意间问一句:“为何都是少女?”

       那时他不过一笑。“这世间呀,唯有少女最为美丽。”

       并没有说什么实质性的缘由,然而也并无人追问。毕竟妖怪间各自为政,谁也没有真正关心过谁。

       这都是题外话了,并不构成妖狐烦恼的一部分。

       实际上,他如今的命定之人,与以往的都不一样。

 

       ——他没有办法杀死她,便也没办法拥有她。

 

【关于某件事的发生】

       “妖狐先生?妖狐先生?”眼前晃过一片阴影,妖狐回过神来,面前是将铃鼓抱在胸前,正一脸担心地看着他的小姑娘,“您一直在发呆呢,请问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他朝着小姑娘微笑了一下,戴着面具的他如今看起来不过是一个温和的青年人,笑起来的样子更显得人畜无害。

       这显然让听过某些传闻因而显得有些紧张的蝴蝶精放松下来,也对着妖狐微笑了一下。

       “不,小生并没有什么事。”他柔声说,“只是晚上,嗯,这些天睡得不是很好。”

       “原来是这样。”蝴蝶精有些惊讶,也许是在想妖怪竟然也会失眠,但马上显得十分轻松,“如果是这样的烦恼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上忙。”

       她一只手放开铃鼓,从怀中摸索出一只小袋子,举到妖狐面前。

      “这是返魂香,一种点燃可以助眠的香料。”她说,“效用很强,对妖怪也可以起作用。可以让妖怪也睡得很沉,但是正因为效用太强了,所以请务必酌量使用。”

       “不,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妖狐摇晃扇子,正要拒绝,却不知想起了什么,“……也好,那么我便心怀感激的收下了。”

       妖狐伸手接过手掌大小的香囊,又说道:“非常感谢,但是请问,你知道如何让人不做噩梦吗?”

      “这个……?”小姑娘歪头想了想,“我这里并没有这样的法术,不过食梦貘肯定是知道的。因为吞食噩梦本来就是他的工作嘛。”

      “哦……那么,这可真是非常感激了。”妖狐难得控制了自己的情绪,但是声音却还是有些颤抖。幸而没有被对面沉浸在帮助了他人的喜悦中的小姑娘察觉。

        他接住香囊的手已经隐隐有些出汗,正为自己的某种幻想激动不已——他已经要迫不及待的将自己的命定之人拥入怀中了。

        在离开之前他看了看眼前的小姑娘,让她也成为自己收藏的念头一闪而过,但是也只是片刻之后便熄灭了。

       其一,他向来专一,一次只会有一位命定之人,其二,这里毕竟是安倍晴明的庭院,他也不想过于高调,其三,他也从不碰别人的猎物。

       妖狐的眼睛仿佛无意般瞟过一只趴伏在树干上的不起眼的灰色虫子。

 

【一场漫长又短暂的美梦】

       妖狐向来自诩爱人者,那些见到命定之人时心脏抽动的痛苦和甜蜜,那些夜半时舔舐耳畔的潮湿的耳语,那些伸手去寻求的拥抱,甚至那些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的关于“命定之人”的说辞也都是真的。

       不论他人如何看待,这便是他爱人的方式。

       他从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任何问题,即使被安倍晴明打败被迫求饶时也没有改变过自己的想法。

       今天他终于带着自己深爱的少女来到了自己为她所建造的花园。

       他等这一天已经太久太久了,如果感情会随着时间发酵,那么他的血液一定会随之化为香醇的美酒,一如现在他的笑容,闻之醉人。

       蹦蹦跳跳的少女伸出小脑袋来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叔叔,这是哪里呀?这些花都好漂亮!”少女欢呼一声,难得将手从妖狐身后毛茸茸的尾巴上放开,向着花丛冲了出去。

       “这是小生送你的礼物。”妖狐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单膝下跪,伸出手去将少女的手握在掌心,“少女啊,你是穿过命运来与我相见的命定之人,所以还是希望你能称我为哥哥……不过算了,随你的喜好称呼吧。”

       “因为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要永远在一起了。”

      “永远在一起?”少女歪了歪头,“叔叔你要成为我的家人吗?哥哥们说过,家人们是要永远在一起的!”

      “我想要叔叔也成为我们的家人!”

        少女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啊啊啊……又来了。这样的感觉……

        妖狐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抽动,接下来就是胃部的痉挛,小腹处传出温暖的感觉。这种从肺腑之间传出来的饥饿感带给他从未有过的感觉,他强忍住内心的悸动,冲她微笑。

       他将要拥有她了,他命定的爱人,他要给她永远的爱情,永恒的青春,美丽,与无瑕……

       他的口中像是含着一枚穿肠的毒药,发出的甜香会让任何人沉醉,哪怕吞下去是万劫不复。

       他心中膨胀的爱情带着想把眼前人融入骨髓里的欲望,此时此刻所处之地仿佛不是花园,而是一个无穷大的梦境天堂,是他的爱让这个世界开出花来。

       “叔叔?”少女歪头看着他,眨着眼睛显出疑惑的神情。

       “是的,可是小生并不想和你的哥哥们成为家人,只想拥有你一个人。你只拥有我,而我也只拥有你……”

     “为什么?叔叔你讨厌哥哥们吗?可是他们都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妖怪!”

        妖狐摇了摇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微笑着看着她。

        身边无孔不入的花香淹没了两个人。

     “奇怪……这感觉是什么?好……困?”少女眨了眨眼睛,晃了晃脑袋,却还是止不住的点着头,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可爱的要命。

       妖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做一场好梦吧……我命定的爱人……”

     “原来是想睡觉了啊……我好久都没有睡过觉了……”少女打了一个哈欠,又揉了揉眼睛,“那我先睡一会,抱歉,叔叔,明明是你找我来玩的……我却想睡觉了……”

        少女合上了眼。

      “也麻烦你告诉哥哥们,让他们不要担心……”

        妖狐将少女向后放在花丛之中,花瓣伏在她的脸上,少女熟睡的脸庞安宁而温和,这一切让她看起来如同天使,可她的身体又无比僵硬,皮肤泛青,这一切让这幅画面看起来诡异而又美丽。

       妖狐拥抱她,心里泛起了巨大的满足。

       但是马上,不知哪里吹来狂风,无数花瓣连同压倒一切的空虚埋葬了他。

 

【葬礼】

       跳跳妹妹死了。

       准确的说,她看起来就像死了一样。

       这听起来就像是个笑话,僵尸是不会死的,她早就失去了呼吸,失去了心跳,血肉僵硬,皮肤铁青,这一点与现在并没有什么两样。可她再也不会笑,也不会蹦蹦跳跳的跑来跑去,不会再去揉小动物们毛茸茸的尾巴,即使九命猫将自己软绵绵的尾巴在她脸上扫来扫去也再没有反应了。

       这只平日里总摆出不情不愿的小猫此时极力装出一副冷静的样子,眼泪却吧嗒吧嗒往下掉,“我才没有哭……”她说着,把眼泪抹在了少女胸前的绒球上。

       妖狐也“听说”了这件事,他微笑着对少女的哥哥说:“这真是件令人难过的事。”

       鉴于他的前科,妖狐早已做好了被怀疑的准备,可所有人都像是忘记了他不那么光彩的过去。这个整日里都不靠谱的僵尸看了看他,没有哭,只是伸出手去,对他说,“是的……我的妹妹她,她可能是病了。”

       他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掌,茫然无措的握了握,终于如梦方醒般伸回手,抬起头对他说:“不过总会有办法的,你……你也不要太难过。”

       妖狐吃惊于他的话,正准备说些什么,但对方已经歪歪斜斜的走了,这番话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妖狐摇了摇了头,他看不见自己的脸,往日顾盼生姿的眉眼间一片猩红灰白,满脸苍白像失了血色,风一吹就要倒地摔碎——四分五裂,死无全尸一般。

       接下来发生的事妖狐便不知道了,他像是染了风寒,整日里蜷缩在房间的被褥中,咳嗽的像是要将心肝脾肺一并吐出来。

       他按着自己的胸口,模模糊糊的想,要是就这般咳出来倒也不错……不知道他的内脏到底是什么颜色?

       如此过了半月有余,安倍晴明登门了。

       他对这个传闻中与自己同族的男人有一种天然的畏惧,所幸安倍晴明很少干预这些名义上从属于自己的妖怪,对妖狐更没有什么兴趣,只是在他的房间里随便看了看。

     “麻烦你给我一缕你的头发,”阴阳师开口了,“啊……顺便,如果方便的话,请给我一点你尾巴上的毛。”

 

【离开的人】

        等到第二年开春,这个庭院里少了很多的妖怪,显得空旷了不少。

        往日里显得不那么靠谱的兄长此时担负起了自己的责任,带着他的弟弟妹妹离开了这个庭院。他身后的棺材里装着的是自己的妹妹,那只最喜欢她的小狗将自己的肚皮紧紧地贴在了女孩的脸上。它也仿佛随着少女的“死亡”失去了所有的活力,变成了一潭死水。

       为他们送行时妖狐没有去看,他还顶着生病的名头,于是便免去了一场折磨。只是听说哥哥带着弟弟,棺材上系着作响的铃铛,还有毛茸茸的团子。

       离开的时候,他们谁也没有回头,哥哥背着他们的世界,挺直了自己的腰杆。

       “晴明大人告诉我,只要一直找一直找,总会有办法的,对吧?”跳跳哥哥说,他握紧了弟弟的手,“我们是不会放弃的,因为我们是家人,所以我们绝对不会……”

     “绝对不会抛弃我们的家人……”

        他做出一个欲哭的表情,却还是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痛苦的笑容。

    “我无法与你们同去,却可以尽力保你们平安。”阴阳师说道,“我不会解除与你们的契约,这样你们依旧会收到我的庇护,其他阴阳师也不会过于纠缠你们。”

       他伸手揉了揉这位兄长的头。

     “真是坚强啊……我以自己阴阳师的身份起誓,你们的妹妹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们就这样离去了。

       如同来时一样,他们三个人离开了。这个小小的世界啊,无比的温暖又温柔,而他们也曾经试图去接纳另一个人,只可惜最终也并没有成功。

     “这大概也是一种轮回吧。”

       晴明摇了摇手中的蝠扇。

 

       下一个离开的是喜欢讲故事的大妖。

     “诶呀呀……聚散终有时嘛。”青行灯微笑着倚在灯柱上。

     “这里的故事已经无法满足你了吗?”晴明问道。

       青行灯说:“有些人的故事还没有成熟,甚至永远都不会成熟,可你的果实却已经枯萎了。你的心中曾经怀着悠远芳香的果实,即使不需深入其中却也能深解其味。可惜,它现在却枯萎了。”

       青行灯深感遗憾般的摇了摇头。

       安倍晴明只是笑。

       妖狐这才迟钝的意识到,源博雅死在了某一年冬日。

       他又想起来,这个庭院已经很久没有响起过笛声,而树上也再未见过飘落的黑羽了。

       他对安倍晴明有了一点同病相怜的感觉,略带同情,又平白添了些快慰,却并未想到其中因果轮回大有不同。

       源博雅的生死皆在轮回之中,终有一天又会回到这尘世之间,而少女本为僵尸,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却是他自己种下的因果。

       然而他们此时的确陷入了同一种境地——至于因果轮回之说,都皆属后话了。

 

【一只狐狸的故事】

       很久之前,妖狐还并非妖物,只是一只普通的小狐狸。

       人人都传说狐狸是灵性之物,白狐更是难得,这也不过因为狐狸比众兽多一点灵魅,难以捕捉,而白狐一身皮毛则更是值钱。总的来说,小狐狸并无什么特别,不过百兽众尔。

       不过,还是有一点不同。

       小狐狸喜欢美丽之物。

       它在湖泊处临水照影,于山林之巅静听草木萧萧,趴伏时安静无声,看上去仿佛确乎有一点灵性。

       在人类的眼睛里,狐狸的皮毛,闪闪发亮的珠宝,美人婀娜的身姿……这些都是美丽之物。

       可小狐狸却还没有找到自己所深爱的美丽之物。

       它执着于美,又不知美丽为何。

       终于有一日,它误中了猎人的陷阱,有个年少的姑娘看它哀声叫唤实在不忍,便将它偷偷带回了家,给它包扎,为它疗伤。

       小狐狸不懂什么,却也感受到了断骨的疼,明白自己是去鬼门关走了一遭。

       它仰头看着姑娘一张白净细软的面皮,突然就觉得很美。

       念由此生,灵由此生,心魔也由此生。

       人有执念,便不得成佛,兽有执念,却可以入妖。

       后来小狐狸的伤好了,姑娘便放走了它。

       它走时回头看了很久,将姑娘的脸深深的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后来呢?”有听者问。

      “后来,狐狸依然是一只狐狸。”青行灯道。

 

        是的,小狐狸依然是一只狐狸。执念给了它一点通灵,却并未给它堕妖的力量。

       狐狸的寿命比不得人类,在它将要死去的时候,它忽然想再去看看那个姑娘。

       但当它蹒跚着脚步去寻找记忆中的姑娘时,她早已嫁做人妇,挽着油腻的头发,坐在炭火旁骨瘦如柴,用尖刻、绝望的语言诅咒着自己醉酒的丈夫。

       这并非它的所愿,狐狸想,早知如此,那倒不如……

       它的呼吸急促起来,却一口空气都吸不进肺里,因它本就是将死的,现在也不过吊着一口气。

       但是记忆里的那个姑娘又跑出来了,她哭泣着求它带她走,现在蜷缩在角落里的那个昏昏欲睡的女人早已不是她了。

       一种磨尖爪牙的冲动鼓荡着他的心血,心脏中传来爆裂的声音。

       那种丧失一切的感觉离他远去——他又拥有新的生命了。

       妖狐诞生了。

 

【故梦】

       如蝴蝶精所说,妖怪很少做梦,不过凡事都有例外。

       比如妖狐现在就清楚地明白自己在做梦。

       这是一片令人怀念的光景,花草的香气,草木间气息清新。这里少有人迹,于是连风都没有尘世的烟火气,是传说中的神的自留之地。

       这样的地方,往往催生出神迹。

       据说稻荷神旁边总是有神狐相伴,那些狐狸作为神的眷属是不老不死的。

       然而那不过是一个传说,再者,他曾经不过是一只普通的狐狸,自然无缘得到神的眷顾。

       即使如此,他确信自己是得到过神谕的。

       他对着那个已经“死去”的少女向神许下了愿望,于是他变成了一只妖怪。

       钥匙转动,记忆力响起了一把锁被打开的声音,原来他以为自己早已遗忘的东西,他全都记得。这些事情听起来就像一个不那么吉利的预言,但实际上,发生的事情只是发生了而已,它们尽职尽责,不该对未来负有什么责任。

       记忆中的少女是他对于美丽最初的定义,可惜当时他不过百兽,无法帮助她,于是他便要将自己所爱的少女们的青春永远留住,停在这最好的年华里。

       少女所期望之事,不过青春永恒,以及一个爱她成痴、至死不渝的男子。

       你们的愿望,我听到了,也已经都为你们实现,你们自应没有什么怨言。无数个夜晚,他微笑着对不同的少女倾诉衷肠,再将她们变成自己的收藏。

       可如今他终于醒悟,僵尸少女是不会长大的。

       她的生命停留在了未成熟的时光里,像是初绽的蓓蕾,含苞的花,羽翼柔软,还未学会飞翔的鸾鸟……还在时间里舒服地做梦……

       每个人都喜欢她,她的哥哥们尤其爱她,她也喜欢每一个人,尤其喜欢他的尾巴……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发出的声音却是狐鸣。是那种荒郊野外的夜晚里如同鬼魅般的狐鸣,据说那是无处安身的孤魂野鬼在拉扯着狐狸的尾巴。

       然而现在并没有东西在扯他的尾巴,他开始怀念以前尾巴上沉甸甸的重量了。

       可能,他想,我只是说可能,她对我来说是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的……

       如今他终于明白了这件事,但明白的的确有一些晚了。

       一个故事结束在了即将开始的时候。

 

【遇狐】

       妖狐向安倍晴明辞行。

       这个仿佛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变的男子依旧端坐在庭院的樱花树下,提笔写着什么,闻言只是略微挑起一点眉头,目光向斜上方挑去一点,其中风情化骨,又凛冽成霜。

       妖狐却没有什么反应。

       “去吧。”安倍晴明并未询问缘由,只是这么说了一句。

       妖狐微微施了一礼,一个符咒从他的额头处掩映出来,化作一个小纸人一跃而下,跳入安倍晴明的手中消失不见。

       妖狐就此离开了。

       姑获鸟拢了拢羽毛,叹息道:“多事之秋……”

 

       妖狐离开后心下里只是茫然,往日不觉这方天地如此之大,如今却惊觉无处安身,不知该去往何处了。

       他旧日中悠悠荡荡,身边相随过无数人,白日中聊天,夜色渐深时就取暖,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今日却落得如此模样。

       叫人看去,真不知要落得如何嘲笑。

       然而又有谁会嘲笑他呢?

       他一直是个及时行乐的人,今宵有酒今宵醉,从未想过未来会如何。也听过古人道“哀莫大于心死”。他自然是不信的。

       如今饮酒不能醉,长卧不能眠,按一按胸口处,却也不觉得疼。

       这里面跳动的是一颗畜牲的心脏,畜牲的心脏是不会痛的。

       他自觉自己是没有资格哭的,于是便也只能笑了。

 

【十年】

       一眨眼便是十年。

       这十年里妖狐走过无数的地方,一如往日在这人间像个过客,却也有一些不同。

       他再也没有吃过人,这是他与安倍晴明定下的契约之一。他知道,如果他胆敢违反这个约定,那些昔日的同僚会毫不犹豫地亮出爪牙将他撕成碎片。

       安倍晴明真不愧为声名远扬的天才阴阳师,有的是办法在不折损那些妖怪的凶性的前提下防止自己被他们咬伤。

       他也吃过一点凡间的食物,倒真真是酒肉穿肠过。他就像是一根管子,吃下去的东西又原原本本的漏了出来,幸好妖怪即使不吃任何东西也是不会死的。

       如今他穿一身月白色的袍子,原本应当剪裁合体的衣物间空空荡荡,偶尔停留处听到双眼发光的少女们议论纷纷,依稀是“清瘦”一类的词。

       某一天,他在镜中看见了自己的脸。

       镜中男子脸色苍白,眼角处一篇凉薄,嘴边却有笑容。

       他开始相信安倍晴明是一只狐狸了。

       这样,他又想起了那只小僵尸,想起了他替她买苹果糖,却只敢避开她的两个哥哥偷偷将糖塞给她,想起安倍晴明与源博雅在庭院的月色里对酌,想起传闻中玉藻前化为自己妻子的模样,却也只能日日守着一半的相思。

       原来,所谓狐狸这东西,就是这样的一种生物啊。

 

【后事记】

       “如此,故事便结束了。”女子吹熄了灯,催促着还停留在此地的听客,“快回家去吧,夜晚无灯,可不好行路。”

       听客回过神来,竟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此时何时?再一晃眼,发现眼前哪里有女子的身影,只有他一人坐在一天漆黑的小巷尽头。

       乘着灯俯视着连滚带爬得出了小巷,被吓得肝胆俱裂的男人,青行灯摇了摇头。

     “你看上去倒是一直都在遵守着约定。”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后的白发阴阳师轻飘飘的说。

       “妖怪纵然看不起人类的法律,但却也有自己的底线——我可不是什么都吃的。”青行灯懒散的说。

       “既然你一开始便不准备吃他,又何必恐吓他,真是只坏心眼的妖怪。”晴明摇了摇头。

       “‘坏心眼啊’……”青行灯拖长了语调,“您可没有资格说这种话。说话只说一半可不是正直人所为。”

     “我可没有说谎。”晴明打开了手中蝠扇,“你可莫要冤枉我,我不过是没有说而已,况且他也没有问。”

      “也是。”青行灯叹息,“虽说都是狐族,他一只不过百年的小狐狸又怎么比得上您的半点心机。”

     “我就当这是夸奖,毫不推辞的收下了。”晴明微笑道。

     “僵尸不会死”——这是一定的,他们失去了一切“活着”的生理状态,于是“睡着”便也等同于死亡。妖狐研究了食梦貘的法术,将“返魂香”变为“引魂香”。梦境就像是一个无比巨大的迷宫,只要找不到方向便永远没有出口,而那一点引魂香则会如一只蝴蝶般将少女的意识引入梦境的深处。这样,即使引魂香的效用消失,她的意识也会在无数的梦境里穿梭,永远找不到出口。

       而破解的方法,若是想通,却也无比简单。只要效仿蝴蝶精的铃鼓,以她最喜欢的东西作引,便可以吸引她的意识找到离开的方向。

     “梦境与意识这些东西最为深奥,连我也没有办法确定她究竟什么时候能够醒来。所以不必告诉她的兄长们——没有时限的等待未免太过无望了。”安倍晴明说。

      “人说大梦十年,今日见之。”青行灯说。

        安倍晴明笑笑。

       “与我多说这么多话,看来您今天心情不错。”青行灯说,“您的花树又开始生长了,想必很快就又要开花了吧?看来您终于又找到他了。”

      “敏锐如你,一如当年。”晴明望月,看起来果真心情很好,“多亏了阎魔大人,恐怕这时候大天狗已经赶过去了吧。”

     “您看起来倒是一点都不着急。”

     “我之所愿不过是他存在于这世界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是相对而存在的咒。一个不存在,那么另一个便也不存在。我理应感到高兴:安倍晴明这个咒今日又重新存在于这世界上了。”

     “高兴的远不止您一个,想必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您对妖怪的态度也会温和很多吧。”青行灯像是想起了什么,头痛的揉了揉额角,“与完全撕下了温柔这层面具的您同处一个地方的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了。”

       一个不知什么地方的地方,响起婴儿的啼哭声,九天之上仙乐同奏,神佛微笑。不知为何,婴儿挥舞的手中抓住了一只黑羽。

       而另一个地方,日影婆娑的山间,铃铛晃动出清澈的声响时,十年不曾移动的棺内传来一点响动,可惜暂时无人发觉,但也只是暂时而已。

 

END

这大概是我写的最长的一篇短篇同人了,一计数吓了一跳,竟然有大概一万字了。

这个故事构思了有一段时间,之前其中的一些bug逐渐修复,变成了现在这样一篇姑且还算完整的故事。

当然,如果有一些问题,或者是觉得其中出现的bug也可以提出来探讨一下哦(笑)。

其中妖狐诞生的那个故事,其实我有考虑过想要把它单独扩充来参加之前的青行灯怪谈的活动,但自觉狐跳cp的部分应当删去,想了想,就放弃了。

毕竟对于我来说,妖狐的魅力至少一大半都来源于他遇见一个人,然后感慨:“今天遇见的命定之人,与以往的都不一样……”

如果他只是一个单纯的变态我才不会喜欢他呢,哼。

这篇文不是点梗的产物,算是我交的党费……嗯。因为是从妖狐的角度来写的,所以对于跳妹的描写较少。点梗的那篇就大概要反过来了。

如果能喜欢就太好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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